这件事是朋友阿民讲述的。
阿民是工作上认识多年的本地朋友，比我小一年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时，阿民和父母，哥哥住在德政中路的横街窄巷的平房里。现在的德政路两边当然已全部拆迁建设几十年了，连阿民都认不出他家当年的位置了，只记得是在中山图书馆对面的街道里面的一处。
阿民家在八十年代，也像大部分平房家庭那样，非法扩建。那时候地方不够住，有关部门也不可能一下解决住房问题，所以对于非法扩建也不管不问。我家和我几个住平房的亲戚家也是这样，能扩建的尽量扩建。阿民家也随大流，学着街坊邻居那样，扩建了一个小院子。一进院门，左边是厨房和洗澡房，这两个房门向着院子开，门上还有一片锌瓦，下雨的时候，从厨房拿菜进屋，有锌瓦挡着就不会被雨淋到。右边是阿权的房间，房间门在屋里。院子中间露天的地方可以晒衣服。原来的屋子有个房间是父母的房间，阿民和哥哥睡客厅的双人床。扩建后，把原来屋里的小厨房和洗澡间打通，改成阿民的房间。这样两兄弟都有自己的房间了。
阿民的哥哥阿权，比阿民大七八年，阿民上小学的时候，阿权已经上高中了。不过阿权那时候读书不认真，在校外抽烟，打架，欺负弱小，小偷小摸，破坏公物等坏事都做过，虽然没有被抓进派出所过，但也有到学校告状而被学校处分的，阿权也被父母经常棍棒教育，但就是不改正。虽然阿权在外面是坏孩子，但对自己的弟弟很好，弟弟受欺负，哥哥肯定出面解决。后来阿权混到高中毕业，就出来工作了，那时候高中毕业普遍能找到工作。
阿民家那片住宅区大多数都是用公共厕所。阿民说当时他家附近有两个公厕，一个近一点一个远一点，远一点那个也只是多走不到一分钟时间。那时候广州城市里的公厕，大多数都是长渠式的蹲坑。一进门，一边有个储水池，水池上的水龙头，开关大多数被环卫工人拆走，用的时候再装上去。因为水龙头是铜做的，有缺德的人会偷龙头开关回家自用或整个龙头拆了卖破烂换钱。但环卫工会让水龙头缓慢地滴流着水，把储水池流满。储水池后就是一条长沟渠，上面几块水泥隔板，把长沟渠分开几格蹲坑。蹲坑的人像排队一样，蹲在后面一格的人，可以看到蹲在前面一格的人后脑和肩膀。环卫工人清扫的时候，只要拿开储水池底的水阀，储水池的水就冲入长沟渠，把污物一直冲到外面的化污池。
一天晚上七点多，阿民上厕所大号，去近的那个公厕。阿民带了个用四节五号电池的小手电，是阿权送给他的。据说是阿权在外面和同学不知在哪里偷回来的，但父母没留意。平时阿民把电池拆下来，和手电一起放在小盒子里防潮，用的时候再装上电池。当年大多数公厕都没灯，所以晚上如厕自己带照明。
当时街道巷子还有人和自行车走动，阿民快走到厕所时，还看到有个街坊从里面出来。阿民进厕所时，里面没人。阿民也不害怕，因为不是深夜，厕所外面还有人和自行车的声音。
阿民刚走进一步，就发现有个不对的地方。厕所中间那一格，蹲着一个人，确切说是个黑影。本来平时的时候，厕所即使没有灯而看不清如厕的人的样子，但也能看得出人的衣服颜色，是中年人青年人还是老人等等。但这个蹲在中间那格的人，全身完全是一片黑色，比周围的黑暗还黑一点，也看不清他穿什么衣服，就一个黑影蹲着。
阿民这时有点奇怪，但也没害怕，又走进一步时，发现踩到水了。原来是储水池的水龙头，滴满了储水池，水满出来了流了一地。阿民想着开电筒照路不要踩到脏水，顺带看看那个蹲在中间那格的是什么人。
阿民开了电筒，照了一下地面，地面的水也不多，都流到门外。当阿民把手电光移到中间那一格的时候，阿民呆住了！在手电光的照耀下，那一格竟然是空的！也就是说当有光源照到那个蹲坑的黑影时，黑影消失了。但阿民移开手电光时，那个黑影又出现了，就这么蹲在那一格，一动也不动！
阿民反复两三次移动手电光去照那黑影，只要光照过去，黑影就消失，但光移开黑影又出现！阿民不是近视眼，瞪大眼睛看的清楚。因此阿民害怕了，他用手电光照着那一格蹲坑，往后退出厕所，趁着外面有人，赶紧离开。一路上街道有人和自行车来往，还有为数不多的昏暗的路灯（那时候路灯大多数时灯泡），才没有那么怕。但还是走一段回头看看，怕被什么东西跟着。
阿民的大号还没解决，又不能憋到白天。阿民就去了远一点那个公厕。远一点那个公厕靠近东华路路口，不但可以听到外面有人和自行车走动声音，还可以听到马路上汽车的声音。而且可能是靠近路口的原因，上厕所的人也相对多一点。阿民就在远一点那个公厕解决问题，回家也没有说。但从此晚上如厕，阿民就去远一点那个公厕。而他父母和哥哥，还是去那个近一点的公厕，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。
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，期末考试结束了，放暑假前夕的一天晚上。阿民在家乱写乱画，画完的纸揉成一团，扔出客厅的窗外。客厅窗外本来是条大街，对面的住户也扩建，就变成一条小街道。但在窗外的左前方十来米，有一小片空地，那里有两棵树，还堆放着一些如水泥筒，砖头等材料，是当时附近的工地建设用的。
阿民扔纸团出窗外的时候，无意中发现那一小片空地，有一个黑影，那黑影做出一个像在跑步的姿势，阿民这边看过去，黑影的右后方对着阿民。小街的路灯很少，空地那里没有路灯。但阿民看到那黑影，比夜晚的黑暗还要黑一点。小街当时也有人和自行车来往，还有民工推着工地手推车说笑着经过。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个黑影！阿民看到这个黑影，就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公厕看到的黑影，就叫他哥哥来看，但哥哥说那里哪有什么黑影，你在吓唬你哥吧。
阿民觉得奇怪，但也不敢多看，反正考完试了，也出了成绩了，就等星期六学校搞散学典礼。而这几天每天下午都不用上学，下午在家就去了厕所了，晚上也不用上厕所，家里人都在，也不害怕，看了一会电视，到九点多就睡觉了。那时候的人们特别是上中小学的孩子，大多数都早睡，九点开始是睡觉时间。
阿民刚躺进蚊帐，就觉得肚子一阵搅动，要上厕所。奇怪，白天不是去了两次了嘛，怎么晚上肚子又闹起来了？难道是腹泻？正想着的时候，阿民觉得肚子开始痛起来，不去不行。就起床找爸妈，说肚子痛要去厕所，让爸妈陪着去。爸妈一边问阿民是不是拉肚子了一边找药，一边把哥哥阿权叫起来，让他陪弟弟上厕所。
哥哥阿权很不情愿地起床，光着膀子搭了短袖衣在肩膀上，带了家门钥匙，也偷偷带了香烟和火柴。阿民爸爸是抽烟人士，哥哥也偷偷地抽烟，所以爸爸和哥哥晚上如厕时带火柴照明，妈妈则是用家里的手电。
阿民拿上卫生纸和那个小手电，就和哥哥出门。哥哥一出门就点起一根烟，还威胁阿民不准告诉爸妈。因为阿民确实肚子闹得厉害，所以他们往近一点的厕所赶去。到了厕所，阿民才想起那天晚上看到中间蹲坑那个黑影，但既然哥哥陪着来，也只能在这里了。哥哥在厕所门口说你快点，我在外面等你。说完又点起一根烟，靠着一根电线杆边用搭在肩膀上的短袖衣赶蚊子一边抽着烟。阿民赶紧进去，先用电筒照了几遍，确认没有那个黑影，再到靠近门口的储水池后的那一格蹲下来。
阿民畅快地解决，差不多的时候，一抬头，发现前面中间那格蹲坑，一个黑影的后脑和肩膀！啊！中间那个蹲坑，刚才照了几次都没发现，现在分明就是一个蹲在那里的黑影！怎么办？阿民赶紧拿起手电照过去，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。但手电光移开，那黑影又出现了！这时阿民不管那么多了，他带的卫生纸在短裤的口袋里，要拿出来，得稍微起来一下，才能从口袋里拿出来。但阿民刚稍微起来，突然又觉得肚子一阵闹腾，又得蹲下来排泄，完了又起来拿卫生纸的时候，肚子又闹腾，又要蹲下来排泄。在此期间，那个黑影好像缓慢地穿过几块蹲坑隔板，向阿民靠近。阿民开手电照的时候，黑影消失，但移开手电光，黑影又近了一点。
阿民害怕极了，但没擦屁股也跑不了啊，只能把手电开着，放在水泥隔板上，对着前面照着。但每次想拿裤子口袋的卫生纸的时候，肚子总是一阵闹腾，看来那个黑影是不想让阿民离开！
就在阿民害怕得不知怎么办得时候，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喝斥：快点！原来是哥哥阿权在催他。就在哥哥一声喝斥的时候，阿民突然觉得肚子不闹腾了，而且还轻松了很多。这时再把手电光移开，那黑影也看不见了。哥哥又叫道：还不快点，那么久了，肚子没事吧？阿民说了句好了，赶紧拿出卫生纸擦干净，起来又在滴水的水龙头那里洗了手，就和哥哥回去了。走在路上时，还不时地回头看那黑影有没有跟着来。回到家后，阿民吃了爸妈准备的保济丸，就睡觉了，当晚也没事发生。
第二天，阿民把从第一次在公厕遇到黑影，到昨晚的事，全部告诉了哥哥阿权。阿权听了半信半疑，但也表示不怕。因为阿权和爸妈都没有遇到阿民说的那个黑影，并且安慰弟弟，如果害怕就去远一点那个公厕吧。从此阿民白天晚上都去远一点那个公厕，再也不去近一点那个公厕了。
就这样暑假结束到下学期开学，10月底的时候，一天晚上阿民在写作业，写完作业已是晚上八点多。妈妈下班时买了雪梨回家，等阿民写完作业后全家一起吃雪梨。阿民吃完雪梨，把核往客厅窗外扔。爸妈批评阿民乱扔垃圾不讲公德心，容易扔到别人。阿民在窗前说没有扔到人呢，扔到外面地上了，不信你看。说完无意中瞄了一眼空地那边，却发现又出现那个黑影！这次那个黑影在一棵树前，像是要爬树一样的姿势，一动不动！阿民吓得赶紧叫爸妈和哥哥来看，可是爸妈和哥哥都说哪有什么黑影，你眼花吧。而且小街那么多人和自行车走动，你看还有大人带着小孩的，经过空地那里，如果看到黑影不早吓坏了嘛！阿民想难道只有自己看到吗？但上次看到空地这个黑影，就闹肚子了，然后被迫去公厕，幸亏那天晚上有哥哥陪着，不然不知有什么后果。这次这个东西难道又要害我晚上上公厕吗？！
阿民越想越害怕，但也没办法。后来想到，赶紧睡觉，只要睡着了，一觉醒来到天亮，就不怕了。天亮就算上厕所也没事。于是赶紧上床睡觉，爸妈还以为他不舒服，阿民说明天学校早上要开校会，要早起，所以早点睡。
阿民睡在床上，却因害怕睡不着。睡不着也得睡！阿民想到数绵羊这个方法，于是闭上眼睛幻想在一个有很多羊的农场，在农场数绵羊。数着数着，阿民真的睡了，还做梦梦见在农场里看着很多绵羊。可是很快，阿民就醒来，本来想接着睡，但却不行，因为肚子又闹腾了！
阿民忍不住坐起来，拉开房间灯泡，隔着蚊帐看到床头小书桌的闹钟已经是十点多了。爸妈和哥哥都睡下了，但自己又闹肚子又要上厕所，这下可糟糕啦！
阿民知道肯定憋不到天亮，只好起来穿上衣裤，带上钥匙，小手电，卫生纸出门。阿民想这次要去远一点那个厕所，来不及就跑过去吧。
阿民刚出了客厅来到小院子，还没出院子门，突然想到一个办法。阿民的家在扩建之前，门外有条水沟，这条水沟横在阿民家那一排住户的门前，水沟大概三四十厘米深，上面盖着带孔的盖板，是排雨水用的。阿民家扩建后，洗澡房排水，也是排到这条水沟里。阿民想到，如果我不出去，在洗澡房的水沟解决，就可以避开黑影了。反正水沟都有盖板，用完了冲点水，盖上盖板，闻不到味道的。
于是阿民赶紧溜进洗澡房，厨房和洗澡房面积不大，都是三平房多一点。洗澡房放着水缸，水龙头往水缸里滴着水，存水用可以节约水费。还有几个盆和桶，有两个盆装着漂洗过衣服的水，是用来搞卫生拖地的。阿民开灯并关上门窗，虽然关上门窗洗澡房闷热得像蒸炉，但阿民怕味道传出去被家人发现，也只能忍着。然后阿民揭开一块盖板，盖板下还粘着一条小蚯蚓，吓了阿民一跳，阿民用水冲掉后，用小手电照了一下水沟，水沟下的污水在流，阿民也不管那么多，因为热而脱光了衣裤，蹲在水沟上一泻千里。
很快，阿民觉得排完了，卫生纸放在短裤口袋里，短裤就放在旁边平时手洗衣服时坐着的小凳子上。阿民刚伸手去拿卫生纸，突然觉得肚子又闹腾起来，又排了一些。等觉得舒服了，再拿卫生纸时，肚子又闹腾了，又排了一些。就这样五六次以后，肚子再也不闹腾了，阿民也顺利拿卫生纸擦干净，然后把一盆漂洗衣服的水冲进水沟，再盖上盖板。这时阿民浑身上下都是汗，又顺带洗了个澡，再回到屋里睡觉了。之后又过了两年多，直到拆迁搬家的时候，也没有在屋后左前方的空地上看过那个黑影。当然阿民再也没有去近一点的那个厕所了，但爸妈和哥哥却会去那个厕所，也没有看过那个黑影。
不过在搬家前，妈妈说了一件事。附近有个街坊，是个年轻的男人，刚出来工作一年多。晚上去近一点的那个厕所，回家后当晚突发疾病，痢疾腹泻，拉血，送医院差点救不回来。阿民还特意问妈妈那个街坊晚上几点去的公厕？妈妈说是九点左右，后来他家里人找人看了，说是在路上遇到脏东西跟了回家，就是他晚上上厕所的那天。再后来，阿民的哥哥出来工作三年多的时候，哥哥道听途说地打听回来，有一些脏东西，跟上人以后，会通过传播疾病的手段来害人。这些东西力量不大，甚至有些会避开人，所以很多人都看不到，但看不到并不保证不被跟上，被跟上大多数会有麻烦，可能阿民看到的就是这类东西。不过哥哥说这个事的时候，阿民早已经搬家，搬到步梯楼，自家有厕所，再也不怕晚上如厕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