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、故事照进了现实
其实,剧团并没有举办才艺比赛。
剧团打算拍一部微电影,团长让大家提供剧本。
以上故事就是袁鱼肠写的剧本。
袁鱼肠写的是发生在剧团里的事,有些地方是虚构的。比如说,化妆师莫莫其实是一个很阳光的姑娘,看见谁都笑。又比如说,佝偻着身子在十字路口找东西的男人并不存在,袁鱼肠把他虚构出来,只是为了烘托气氛。
当然了,故事里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。
陈瓜瓜确实会变戏法,而且成天戴着手套。
兔子确实是一只狗,会十以内的加减乘除,还会跳广场舞。
李无帽确实会演皮影戏。
梅妆确实什么都不会,但是长得很好看。
田芒种确实会武功,也确实有一本祖传的武功秘籍。
袁鱼肠确实只会报幕和诗朗诵。
剧团的院子里,确实有一口水井,而且不允许靠近。很多年前,有个姓周的化妆师死在了水井里,原因不明。
剧团的围墙确实很高,上面有铁丝网,铁丝网上确实挂着一件蓝布褂子,不知道它是怎么挂上去的。
剧团里确实有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录音机,很多年前剧团排练的时候,用它放音乐。
距离剧团三里远,确实有一座石板桥。石板桥的右边确实有一个坟头,周围种了四棵古怪的树。那树上粗下细,就像一个个倒立的坟头。
袁鱼肠确实暗恋梅妆。
还有那首童谣。剧团有个小礼堂,在外墙上不知是谁用粉笔写下了那首童谣,已经存在很多年了。
你肯定也注意到了,袁鱼肠写的这个故事没有结局。那一连串的诡怪事件是如何发生的?他没有解释。
莫莫曾经问过袁鱼肠。
袁鱼肠说他已经江郎才尽,写不出结局了。他还说他写的剧本不可能被选中,胡乱写个故事能交差就行。
在剧团,袁鱼肠没什么地位。也许和他的性格有关。他是一个很内向的人,还有些清高,似乎看谁都不顺眼。当然了,别人看他也不顺眼。
袁鱼肠把剧本交上去之后,就出差了。听说在一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,出了一个唱民歌的高手,团长让他去看看。
这一天,天黑之后,莫莫和团长一起走出了剧团。团长在前,莫莫在后,中间有一米的距离。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。
团长说:“你写的剧本我看了,还不错。”
莫莫没说话。她写的是一个爱情故事,风花雪月,结局美好。
团长说:“不过,投资方觉得袁鱼肠的剧本更精彩。”
莫莫还是没说话。
“他写的剧本你也看过,你觉得怎么样?”
莫莫想了想才说:“挺好的,只是没写完。”
“他为什么没写完?”
“他说他已经江郎才尽,写不出结局了。”
“可惜了。”
走出去一段路,两个人停了下来。前面是一个岔路口,团长家在右边,那是一个封闭的小区,莫莫租住的大杂院在左边,那里污水横流,十分嘈杂。
团长四下看了看,发现没有人,就轻轻地揽住了莫莫的腰。
莫莫没动。
团长小声地说:“我一定说服投资方,让他们选用你的剧本。”
“那太好了。”莫莫说。
“如果你的剧本被选中,你不但可以得到一笔钱,还有可能当上副团长。”
“我现在只是一个临时工。”莫莫有些伤感地说。
“没关系,我会想办法让你转正的。”团长的手开始不老实了。
莫莫羞赧地低下了头。
团长一边忙活一边说:“我老婆出差了,今天晚上不在家。”
莫莫跟着他,朝右边走去。
马路上很冷清,路灯幽暗,两边的绿化带看上去无比深邃。
团长说:“过几天我给你安排一间宿舍,你就不用在外面租房子了。”
“好。”莫莫轻轻地说。
停了停,她有些迟疑地问:“如果投资方执意要用袁鱼肠的剧本,那怎么办?”
“他的剧本虽然精彩,但是有头无尾。”
“如果他写出了结局怎么办?”
团长笑了笑:“他写出了结局也没用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他去的那个地方没有手机信号,等他回来,剧本已经定下了。”
“你想得真周到。”
“为了你,我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。”团长摸了摸莫莫的脸,又说:“袁鱼肠那个人,太清高,如果让他当上副团长,会给我添很多麻烦。”
突然,莫莫停了下来。
“怎么了?”团长也停了下来。
莫莫问:“袁鱼肠为什么要把那首童谣写进剧本里?”
“故弄玄虚吧。”
“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?”
“暗示什么?”
“有人要害他。”
团长没说话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莫莫想了想,又说:“在袁鱼肠写的剧本里,要害他的人应该是我。你说,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?”
团长没有回答,他慢慢地转过头,朝后看去。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站在他们后面,相隔仅有两米远,他低着头,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。
“你干什么?”团长色厉内荏地问。
那个人朝前迈了一步,没说话。
莫莫抓住了团长的胳膊。
“你站住!”团长故作强硬地喊了一声。
那个人站住了,低着头说:“你们忙,我找个东西。”听口音,他是本地人。
“找什么东西?”
那个人没回答。
团长愣了一会儿,拉着莫莫走开了。走出去一段路,他们回头看了一眼,那个人已经不见了,仿佛从没出现过。
团长慢慢地停住了脚步。
莫莫也停了下来。
他们同时察觉到了异常。
终于,莫莫开口了:“在袁鱼肠写的剧本里,就有一个佝偻着身子找东西的男人。我问过他,他说那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形象。”
“可是,我们刚才都看见他了。”团长的语气有些虚。
“会不会是巧合?”
“也许是吧。”团长一直低着头,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。沉默了一会儿,他突然说:“今天晚上我们不能在一起,你回去吧。”
“你让我一个人回去?”莫莫警觉地四下看了看,声音有点发颤。
“有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了,我不能送你回去。”
“可是,他又不认识我们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他不认识我们?”
莫莫没说什么。
团长也不再说什么,快速地走开了。
莫莫站在空寂的马路上。她的影子拖在地上,很长,很淡。良久,她转过身,朝剧团走去。她想去找李无帽问问那首童谣的事。她一边走,一边四下看,生怕那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从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钻出来。
还好,一路平安。
莫莫一直在想那首童谣。她觉得,那首童谣逻辑上有问题:明明是大兔子病了,为什么五兔子却死了?“六兔子抬”这句话也有毛病。抬这个动作需两个以上的人才可以完成,一个六兔子如何做到?
剧团职工都下班了,院子里十分安静。
春天。百花香。
莫莫进了门,看见李无帽正在摆弄皮影人。有一瞬间,她有一种错觉,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故事里,一个虚构的故事里。
莫莫把那首童谣讲了一遍,问李无帽有什么看法。她知道李无帽是最早到剧团工作的人,或许知道些什么。
莫莫没提剧本的事。
李无帽说:“那首童谣写在墙上很多年了,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是谁写的?”
“不知道。我来剧团的时候,它就在墙上了。”
那首童谣竟然比李无帽资历还老。在莫莫心里,它更加深邃了。
沉默了一会儿,李无帽突然问:“你写剧本了吗?”
“我随便从网上抄了一个故事交上去了。”莫莫装作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,打量着挂在墙上的皮影人。
李无帽慢慢地走到床边,蹲下来,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纸箱子。
莫莫睁大了眼睛,惊恐地想:纸箱子里不会是一个老旧的录音机吧?
谢天谢地,纸箱子里只是一些皮影人。
李无帽整理着皮影人,一直不说话。
莫莫起身告辞。走到门口,她回头看了一眼,李无帽正在背后盯着她,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。看到莫莫回头,他迅速低下头,继续整理着皮影人。
回到出租屋,打开灯,莫莫看见桌子上竟然出现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。她顿时僵住了,盯着它看了足足有三分钟。
这不是故事。
现实中,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。
莫莫慢慢地走过去,伸出手摸了摸它。它的身上有一层尘土,应该是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静立了很多年,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它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。
有人在搞恶作剧?
可是,只有她和团长看过袁鱼肠虚构的那个故事,团长不可能用这种方法吓她。如果不是团长干的,那会是谁?
莫莫一头雾水。
她忽然想起一件事:应该听听录音机说什么。她给它通了电,按下播放键,它没反应。她又按了几下,还是不行。
在故事里,要拍一下它才会响。
莫莫慢慢地抬起手,咬咬牙,拍了下去。它果然出声了,和剧本里袁鱼肠虚构的那些声音一模一样。最后,录音机慢吞吞地说:“这首童谣里藏着一个要命的秘密,你想知道吗?今天晚上你到剧团北边的石板桥,我告诉你。”
莫莫打了个激灵。
她给团长打电话,团长关机了。
过了一会儿,她又想起一件事:在袁鱼肠的剧本里,磁带的反面也有内容,应该是一段评书,中间夹杂着几个古怪的词语。
莫莫把磁带翻过来,继续听。
全是杂音,听不出什么。
在袁鱼肠的剧本里,录音机里还有一个男人在哭,还撕心裂肺地说了一句话:“我在石板桥上等了你一晚上呀!”
直到磁带转到头,莫莫也没听到哭声。
对了,袁鱼肠睡醒之后,才听到那些声音。
莫莫怀疑如果等明天早上再听,录音机就会哭,而且会说话了。她甚至怀疑今天晚上她会做一个梦,在梦里,录音机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人,似乎是一个男人,个子不高,脸很白,眼神有点木……
莫莫意识到,她的麻烦来了。袁鱼肠虚构的那个故事,正在一点点地侵入她的生活。更可怕的是,那个故事没有结局。也就是说,她不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。
因为未知,所以恐怖。
在故事里,莫莫是恐怖的化身。
在现实中,莫莫是恐怖的受害者。
是谁颠覆了这一切?
除了团长,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个故事:袁鱼肠。也许,他根本就没去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,而是躲在暗处,导演了这一切。他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剧本被选中,也想当副团长,所以他要害莫莫。
那么,袁鱼肠是何如把录音机送来的?
这间出租屋只有莫莫有钥匙,窗户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。在莫莫心里,袁鱼肠的形象一下子变得阴森神秘起来。
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:去石板桥上看看。或许,袁鱼肠正等在那里,有事跟她说。
她想:该来的总会来,既然躲不过,不如去面对。
关上门的一刹那,莫莫的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念头:在石板桥上,她会不会看到一个正在化妆的女人?在袁鱼肠虚构的故事里,那个女人应该是莫莫,就算不是,也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莫莫有点怕自己了。确切地说,是害怕看到在石板桥上化妆的自己。
她深吸了几口气,走了出去。
7、恐怖就在身边
这是一个看似美好的春夜,花香袭人。
走着走着,莫莫猛地转身看了看,路边影影绰绰的树,纹丝不动。没有风,它们不可能会动。莫莫感觉在某棵树后面,藏着一双眼睛。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,表情却无比陌生。那是袁鱼肠。
莫莫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走了一阵子,到了故事里那个恐怖的十字路口。莫莫停下来,左看右看。她在寻找那个佝偻着身子找东西的男人。
她很快就找到了。
那个男人坐在马路牙子上,在啃什么东西,应该是面包。他的手电筒放在脚下,昏昏黄黄地亮着。他抬起头,木木地看了莫莫一眼,又迅速地低下了头。和故事里一样,他的脸确实很白。
在故事里,袁鱼肠没说明那个男人在找什么东西。莫莫想问问他,又不敢,只好掉头走开了。
走了半个多小时,距离石板桥已经很近了。几只大鸟仿佛是从故事里飞了出来,窜上天,高一声低一声地叫,叫声很丧气。
莫莫回头看了看,那个男人早已不见了。她回过头,继续朝前走。快到石板桥的时候,她敏感地抬起头,头发“刷”一下竖起来了。
石板桥上坐着一个人,看背影,应该是一个女人。她背对着莫莫,从动作上判断,她应该是在化妆,抹口红。
莫莫的头皮一阵阵发麻,下意识地喊了一声:“莫莫?”
她顿时魂飞魄散。
她竟然喊了自己的名字!也许,在潜意识里,她已经认定在石板桥上化妆的女人就是她自己。
莫莫终于真正地恐惧起来,转身就跑。
天地间一片寂静,只有她的脚步声:“噔,噔,噔,噔,噔,噔……”
她仿佛奔跑在一部恐怖电影里。不,是奔跑在一个恐怖故事里。她有些后悔了,出门之前应该换上一双平底鞋的。
跑了一阵子,莫莫回头看,后面什么都没有。
她放慢了脚步。
那个女人到底是谁?
在袁鱼肠的剧本里,她的五官模糊,身份不明。
莫莫越想越不甘心,又折了回去。
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,不像一些女孩那样娇娇弱弱多愁善感。她从小到大很少哭,甚至很少做噩梦,内心很强大。
和故事里的袁鱼肠一样,莫莫扑了个空。那个女人去哪儿了?荒草丛里?水坑的浮萍下面?石板桥底下?或者,她已经离开了?
不经意间,莫莫往坟头的方向看了一眼。有三棵树纹丝不动,只有西南角那棵树在晃动,左一下右一下,十分规律,十分诡异。
明明没有风,为什么树会动?
明明没有风,为什么只有一棵树会动?
莫莫突然想起在袁鱼肠虚构的那个故事里,开头就有这样诡异的一幕。她的思维开始混乱,似乎陷入了那个虚构的故事里,无法自拔。
想着想着,莫莫的脑子里灵光一闪,迸出一个念头:也许,现实并不是故事的重演,而故事是现实的预演。不过,她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。她认为,袁鱼肠不可能拥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。
那棵树一直在晃。也许,那根本就不是一棵树,而是一个人,一个在夜色的掩护下伪装成一棵树的人。
莫莫想过去摸一摸。犹豫了很久,还是放弃了。她不敢。她害怕摸到一堆乱蓬蓬的头发,或者摸到一只干瘦冰冷的手。
她离开了石板桥。
在路上,她确定有人在害她,而且是剧团里的某个人。她首先想到的人是袁鱼肠。可是,袁鱼肠远在千里之外,鞭长莫及。
莫莫又排除了梅妆和田芒种。那两个人,一个就知道化妆,另一个就知道练武功,不足为虑。然后,她又排除了老胡。老胡马上就要退休了,不可能再得到提拔,他应该不会搞什么鬼。
难道是李无帽?
李无帽在剧团工作的时间最长,一直得不到重用,心里肯定会有怨言。也许,他把莫莫当成了竞争对手,然后经过周密策划,开始害她。问题是,李无帽怎么会知道袁鱼肠虚构的那个故事?
难道是陈瓜瓜?
莫莫一直认为,陈瓜瓜是一个很深沉甚至有点邪门的人,他能做出一些常人做不出的事,有些事已经超出了魔术的范畴,令人目瞪口呆。问题是,陈瓜瓜同样不知道袁鱼肠虚构的那个故事。
难道李无帽和陈瓜瓜是袁鱼肠的帮凶?
莫莫觉得应该不是。
副团长的位子只有一个,如果是三个人合谋,事成之后谁当副团长?
由于想不通,莫莫感觉憋得慌,甚至喘不过气。
打开出租屋房门的一刹那,莫莫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,那应该是陌生人身体的气味,混合了酒精和汗液,令人不适。
有人进来过,而且是个男人。
外面“咣当”一声,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。
莫莫打开门,探头往外看。
一个穿睡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里,正在和一个女人说着什么。是房东。那个女人低着头,表情不详。她提着一个帆布包,从轮廓上看,包里应该是一个长方形物体。
莫莫觉得她有些眼熟,确切地说,是觉得她穿的那身衣服有些眼熟。那个女人穿一身款式很老的蓝布衣服,洗得有点发白了。
莫莫打量着她。
那个女人的头发很长,很密。她一直低着头,五官不清。
房东指着莫莫隔壁的屋子,说:“你就住那里吧。”
那个女人抬起头,顺着房东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。她四十岁左右,表情有些木。
莫莫身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。她想起来了,那个女人就是袁鱼肠的剧本里虚构的人物,她从故事里跳出来了!
那个恐怖的故事正在扩散,就像病毒一样,无法阻止。
在故事里,那个女人有姓无名。
在现实中,她有名有姓,叫周娈,一个很生僻的名字。
“周娈,那是你的邻居,她叫莫莫。”房东指着莫莫说。
周娈冲着莫莫笑了一下,笑容极具深意。
莫莫抖了一下,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猛地关上了门。
故事和现实一下子隔绝开来。
莫莫屏住呼吸,把耳朵贴在门上,仔细听。房东又和周娈说了几句话,然后就走了。很快,隔壁的门响了一声,也许是周娈进了屋。
这个世界安静了。
莫莫又上了床,把耳朵贴在墙上,仔细听。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把床摆在什么位置,也许就在这堵墙的后面。也就是说,当莫莫睡觉的时候,周娈或许就躺在她的身边,相距不到一米远。
这种感觉太恶心了。
隔壁屋子没有说话的声音,没有看电视的声音,没有走动的声音。按理说,刚搬到一个地方,肯定要收拾一番,可是周娈纹丝不动。
她在干什么?
或许,她也像莫莫一样,把耳朵贴在墙上,听隔壁的动静。
莫莫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过了一会儿,有个声音响了起来:“滋滋滋……哧哧哧哧……咔嚓……嗡嗡嗡……咔嚓……”
这是故事里的声音。
莫莫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录音机,它没通电。她立刻意识到了,声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。
故事里,有两个录音机。
现实中,也有两个录音机,莫莫一个,隔壁的周娈一个。
莫莫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,有两种可能:敲门声响起,她打开门,外面什么都没有;没有敲门声,她打开门,碰到了周娈。
莫莫发誓,绝不打开屋门。
她要反抗,她要修改剧本,她要化被动为主动,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,不能任凭对方摆布。
那个声音一直在响,令人抓狂。
莫莫听不下去了,戴上耳机,用音乐稀释恐怖。
从这一刻开始,剧本变了。
也许,变得风平浪静。
也许,变得更加诡异。
快到半夜的时候,莫莫有些困了。睡觉之前要洗漱,还要去厕所。水龙头在院子里,厕所也在院子里。莫莫取下耳机,拿起脸盆出去了。
站在门口,她朝周娈的屋子瞥了一眼。
屋门关着,有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。很显然,周娈还没睡。莫莫快步走到水龙头旁边,简单地洗漱了一番,又去了趟厕所,小跑着回了屋。刚进门,她顿时僵住了。
周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,定定地看着她。
莫莫呆呆地看着对方。
一个现实中的人,面对着一个故事里的人,而且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这种感觉太怪异了。有一瞬间,莫莫觉得自己是在做梦。一瞬间之后,她真正地恐惧起来。
这不是梦。
莫莫张了张嘴,想说些什么。可是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说你好?
不合适,对方显然不怀好意。
说吃了吗?
不合适,莫莫和她不熟。
说你为什么在这里?
这句话挺合适,但是莫莫不敢说出口。
最后,还是周娈先开口了:“你好。”
她鬼鬼祟祟地溜到莫莫的屋子里,竟然还心平气和地和莫莫打招呼,这让莫莫感到无比惊诧。她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。她四下看了看,是她的床,是她的枕头,是她的桌子,是她的衣柜……
只是多了一个人。
“你坐。”周娈又说。
莫莫就坐到了桌子旁边。这是她的地盘,她却做不了主。
周娈的目光落在了录音机上,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,说:“你也有一个这样的录音机呀。”
莫莫觉得她是在演戏,目的就是要把话题引到录音机上,制造恐怖。
“别人送给我的。”莫莫故作平静地说。
“我也有一个。”周娈盯着莫莫的眼睛,又说:“我的录音机坏了,你有螺丝刀吗?我打算修修它。”
半夜三更,她竟然溜到别人家里借螺丝刀,这已经超出普通的邻里关系了。莫莫甚至怀疑她的精神有问题。
“没有。”莫莫说。
周娈叹了口气,说:“不听会儿录音机我就睡不着,你能不能把你的录音机借给我用一下?”
“行。”莫莫立刻说。她巴不得早点把这个鬼东西送走。
周娈说了几句客气话,抱着录音机走了。两个最恐怖的东西同时不见了,莫莫如释重负。她插上门,关了灯,躺在了床上。
屋子里很黑,只有窗帘下有一道窄窄的亮光。
莫莫睡不着,总感觉窗外的黑暗里隐隐约约藏着一张脸,正在严密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。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,有点像袁鱼肠,有点像李无帽,还有点像陈瓜瓜。
她睁着眼睛躺了一夜。
天刚蒙蒙亮,莫莫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,准备去剧团。她扭头扫了一眼,周娈的屋子关着门,里面静悄悄的。
到了剧团,莫莫拿起饭盒去食堂吃饭。
其实,她一点胃口都没有,但是她得装出很正常的样子。她知道,有人在暗中盯着她。她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,她不害怕,一点都不害怕。
食堂还没有开门。不过,能听见里面锅碗瓢盆叮当响,还有香味飘出。
莫莫站在门口等着。
过了一阵子,李无帽和陈瓜瓜也来吃早餐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最近他们两个走得挺近,经常一起出入。
李无帽说:“莫莫,你怎么这么早?昨天晚上没睡好吧?”
莫莫笑笑说:“我睡得很好。”
陈瓜瓜说:“我看你气色不太好,都有黑眼圈了。”
莫莫又冲他笑了笑:“这是烟熏妆。”
陈瓜瓜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说:“是我少见多怪,是我少见多怪。”
莫莫一语双关地说:“谢谢关心。”
陈瓜瓜和李无帽同时笑了一下。
莫莫问:“这两天你们有袁鱼肠的消息吗?”
“他去的那个地方没有手机信号,联系不上他。你找他干什么?”说话的时候,李无帽始终盯着莫莫的脸。
“问问他剧本的事。”莫莫不动声色地说。
“他写的剧本怎么样?”
“挺好,只是没写完。”
“什么故事?”
“是一个恐怖故事,发生在咱们剧团的恐怖故事。”莫莫盯着李无帽的眼睛,慢慢地问:“你看过袁鱼肠写的剧本吗?”
李无帽扭头看向别处,淡淡地说:“我又不是团长,也不是团长的秘书,就是想看也看不到。”
莫莫想了想,试探着说:“这两天,我碰上一些怪事……”她要敲山震虎,探一探他们的口风。
“食堂开门了。”陈瓜瓜打断了她。
莫莫看了他一眼,觉得他在逃避什么,或者说,是在掩饰什么。
食堂的门“吱吱呀呀”地打开了。
莫莫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。
周娈穿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站在门口,轻轻地说:“开饭了。”
莫莫的心顿时沉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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